語言學大家丁邦新逝世|張洪年憶丁公本色
語言學家、中研院院士丁邦新教授於2023年1月30日在美國逝世,享年87歲。
張洪年教授在給我們的電郵裡說:
「事出突然,大家都難以接受——雖然丁公這些年來一直是頑疾纏身。不過他走得突然,走的很快,所以走得也很安詳!我們相識五十年,老友遽去,只留下無限感傷。」
張教授是丁先生的同事、老友,正在寫作的新書《人語響 文字留痕》中,有一篇回憶丁先生的文章,丁先生的性格、為人,躍然紙上。文章還在改訂中,如今只留文字在,不聞人語響了。
謹以這篇文章的選段,紀念丁邦新教授。
丁邦新(1936–2023)
1959年畢業於臺灣大學中國文學系,1961年考入臺灣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,從董同龢先生研習語言學,1963年獲碩士學位。1966年赴美國西雅圖華盛頓大學,受教於李方桂先生,1972年獲博士學位。
自1963年起,任職於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,歷任語言組助理研究員、副研究員、研究員,並兼主任、副所長、所長等職。1975–1989年為臺灣大學中國文學系合聘教授。1989–1994年應邀擔任美國加州大學柏克萊校區中國語言學教授。1994–1998年繼趙元任先生之後,任Agassiz講座教授。1996–2004年任香港科技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教授兼院長。1986年當選為第十六屆中央研究院院士。1993年獲推舉為國際中國語言學會會長。2000年,繼呂叔湘、周法高兩位碩學前輩之後,丁先生獲美國語言學會推舉為榮譽會員。
丁先生治學的主要範圍為漢語史與方言學,而於語法、非漢語,亦有重要著作。代表專著有《臺灣語言源流》、Chinese Phonology of the Wei-Chin Period: Reconstruction of the Finals as Reflected in Poetry(《魏晉音韻研究》)、《儋州村話》、《丁邦新語言學論文集》、《一百年前的蘇州話》等;翻譯趙元任先生的《中國話的文法》;主編《董同龢先生語言學論文選集》、Contemporary Studies on the Min Dialects (《當代閩語研究》)、《歷史層次與方言研究》、《李方桂全集》等。
丁邦新教授翻譯的趙元任《中國化的文法》
與張雙慶教授合編《閩語研究及其周邊方言的關係》
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
1980,2002
回憶丁邦新先生
文/張洪年
(節選自張洪年〈不信人間八秩老 綢繆五十筆生輝〉初稿,收入《人語響 文字留痕》)
我與丁公相識總有四十多年。第一次見面是在李方桂先生長女公子李林德 (Lindy) 教授家中。那年丁公有事來加州,Lindy親自下廚烹調,請吃晚飯。座中就我們幾個人,傳杯交盞,暢談甚歡。那時丁公還不到四十,在學界已經享盛名。壯健的身材,洪亮的聲音,侃侃而談,哈哈憨笑,顯得特別親切。那天晚上談到些什麼,我已經想不起來,但是很清楚記得當時的印象是:這位先生可以做朋友。1977年,我趁休假前往台灣中研院作短期訪問。我們書信來往,丁公一口答應到飛機場來接我。我是第一次去台灣,當時國際機場還在松山。飛機傍晚到達,一出閘口,只見人頭擠擠,人聲嚷嚷,我就在這你推我撞的混亂中,被擁出機場大門。那時沒有手機,也不知道怎麼聯絡丁公,只有乘坐計程車到台北市中心,隨便找了一家旅館歇息。第二天一大早,坐車直往南港,在辦公室找到丁公。丁公一看見我,就拽著我的手說,昨天在飛機場等了你兩小時,還以為你臨時改變行程。我們其實認識不深,他能在百忙中抽空來接,又在人群中乾等我這許多時間,這樣的信人,往哪裡去找。我當下心裡想這個朋友是交定了。
丁邦新的老師、語言學家李方桂
真正交定這個朋友要在八十年代。我們東語系的張琨先生退休,系裡全球招聘,申請的人都是當時語言學界的頂尖學人,幾經篩選,大學最後決定禮聘丁邦新教授。丁公來到柏克萊以後,我們自此經常見面。事無大小,從教學到研究、從系中行政到校外活動、有時甚至家庭瑣事,都可以談上很久。有一次,我們談起他為什麼會申請加大的教職。他說他在中研院工作多年,對那裡的同事和周遭的環境,感情很深,他根本沒想過會拋棄那裡的基業,遠涉重洋,跑到美國從頭再來。他的決定——很簡單——就是秉於老師李方桂先生的囑咐。李先生說柏克萊中國語言學這教席,從趙元任先生到張琨先生,都是由中研院院士出任,這個傳統不可以中斷。他毅然放下一切,為的就是老師的一句話。師命不可違,丁公對老師的尊敬,由此可見。在徵聘期間,丁公還在台灣等消息,就在這時間,李先生突然病重,入院後話語已經不很清楚。我去醫院看李先生。李先生緊抓著我的手,聲音若斷若續地問我:丁邦新的事有決定了沒有。我也緊握著李先生的手,心裡百感交雜。老師病危,心頭還放不下這個學生。只有這樣的老師,才會有這樣的學生。師生之間的承諾和關心,生死不渝。丁公後來寫了七言古詩悼念李先生,內中暗嵌李先生李師母大名。最後四句是:
方死方生火不盡,桂花謝了百花開。
徐往徐來清淨土,櫻紅世世李邊栽。
丁公秉承李先生的遺志,大江南北,大洋東西,廣傳衣缽,桃李滿天下。
趙元任為丁譯《中國話的文法》作序
趙元任給丁邦新的感謝卡:
「迪呀丁邦新:不知道怎麼謝謝你翻譯我的 拙作 中國話的文法,如中文版序言裡所說還沒看見就放心等著了。現在看見了,更放心了!」
我和丁公共事多年,有幾件小事一直記在心頭。1989年秋,他剛到柏克萊不久,數十箱的書從台灣運到。搬運公司原先說好是早上九點準時送到他的辦公室,幫他上架。那天恰好也是系裡老師安排午宴,歡迎新同事上任。丁公在辦公室久等乾候,快到中午的時刻, 搬運工人突然來電話說,因交通堵塞,剛剛開進校門,馬上送到。時刻緊張,丁公告訴他們說,請把大小書箱幾十盒,全堆在辦公室門口,等他回來處理,接著就和同事們趕往系裡的聚會。這幾十箱的書,內裡不少善本珍藏,擱在走道上會有什麼後果?但是丁公為了不想辜負同事們的好意,不肯少延後午飯的時間,也不願意驚動別人幫忙代收,就這麼毫不猶豫的一句話交代。他那種當機立斷的決定教人折服。後來我才知道果斷和豪爽正是丁公一向做事的作風。 還有一次是丁公大宴賓客,酒席設在海濱一家大飯館。丁公當時路還不很熟,所以我們兩家各自開車,一前一後,一起前去。開到了路口正要上公路的時候,旁邊突然跑出來一個又高又大的醉漢狂人,擋著丁公的車,哇哇大叫大罵,而且不斷地用腳猛踢車身和車門。我看情形不對,生怕這人拔槍掃射,趕忙從別處開上公路求救。不過,過往的車輛飛馳而過,也沒有警察巡邏車經過。我只有開回原路,發現丁公的車已經開走,神經漢也不見蹤影。是凶是吉,全然不知。我們滿懷焦慮,趕到館子,一進大門,已經看見丁公夫婦周旋在賓客之中,手中一杯紅酒,談笑風生。誰也不會想到他二人在十分鐘前碰上這麼的驚險。丁公的想法是以大局為重。一時的事故、個人的遭遇,總不能影響多少朋友整個晚上的歡聚。處驚不變,正是丁公本色。
多年以後,有一天晚上,朋友安排飯聚,邀了好幾位語言學界的先生敘舊。座中有一位先生的夫人,從前曾經上過丁公的課。他們二位剛進館子,看見丁公夫婦十分高興。太太老遠的就打招呼說:「邦新,你們都好!」丁公二話不說,就趕緊提醒她說:「你丈夫和我是老朋友,但是你是我學生,你不能對我直呼其名!」當時大家都有點尷尬,不過,一句道歉以後,茶過三巡,丁老師也就舉杯共歡無芥蒂。我們都知道一個簡單的稱謂,不只是一個稱呼,稱謂有別,代表了整個社群輩分之間關係,禮貌語言所表現的正是中國禮教傳統的精髓。尊師重道,自古而然。丁公是在這個傳統下長大,飲水思源,不忘根本。他對李先生的愛戴,歷久不渝,他也希望年輕的一代能承繼並保存這優良的傳統。
中國語言學界向來是以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為龍頭大哥,丁公從七十年代即出任史語所的主任,八十年代榮升所長,行政能力,冠絕同儕。他處事公允,敢言而從不獨行,以理取信,以德服人。我們在柏克萊、香港科大共事,每每在行政會議上看到他如何為了爭取公義,力排眾議,舌辯同仁。他說話向來是一句就是一句,討論問題是條分縷析,能看到別人想不到的地方。他眼睛不大,但雙眸有神;他說大道理的時候,一臉是凜然正氣,但偶爾嘴角微微一笑,頓時讓人感到親切。學術界當然不無爭執、人事糾紛。這些事往往是由丁公出面,兩相和解,而把事件擺平。他這種親和力,可能就是為什麼他幹行政這麼成功的地方。
2003年,丁邦新(左一)、張洪年(左三)在香港科技大學
丁公當年為中心安排定期專題講演,會前先發講稿,會上公開討論,台上講演精彩,台下反應熱烈。一場兩個小時的講演下來,講者和聽著都感到得益良多。還記得有的外來學者不太習慣這樣的安排,講演前先來一段長篇話語,感謝學部的邀請。丁公一聽見這樣客套的開場白,就即時打斷。「我們好好利用時間,請您馬上進入正題。」這番話,乍聽之下,本來是有點突兀,但丁公簡單數語,不溫不火,是長者的口吻,講者聽了只會覺得這是老先生的鼓勵,趕緊言歸正傳,展開又一場熱烈的論說。就此一例,正可以看到丁公處事說話的作風。
我和丁公從加大開始,後來轉到科大,前後並肩工作總有十五年。他比我年長九歲,我一直視他為兄長,他對我也是佑護有加。我為什麼會用丁公這個稱謂?我們在加大共事之初,我曾經問過他彼此應該怎麼稱呼。我英文名字叫Sam,叫起來比較簡單。我若是直呼其名,好像不太恰當。論輩分,我的老師是張琨先生,張先生是李先生的學生,所以他們是同門師兄弟,論理我應該管他叫師叔。他馬上說不必。我以前的老師是周法高先生,他也曾經上過周先生的課,他認為這樣排輩分怕排不清楚。他說,他以前在研究院工作的時候大家都管他叫丁公。丁公這名字,叫起來簡單,聽起來響亮,那我們就這樣決定。我以前在柏克萊上學的時候,同學之間常以「公」相稱。我老師是張琨先生,所以我的綽號就是「小張公」。就這樣,我們都是公字輩,不過後來朋友同儕之間,只有丁公還以公稱。
張洪年
丁公2004年榮休,返回加州灣區定居。2011年夏天,丁公因病入院開刀,是心臟繞道大手術。一大早,我們趕去醫院,他正換上白底碎花的長袍,躺在窄長的病床上,臉色疲倦,但說話之間不減哈哈笑聲。他一看到我,就抓著我的手興奮地說道,一晚不能入睡,寫了一副很好的對子。上聯是「很擔心,又很擔憂,乃小人物」,下聯是「不怕痛,也不怕死,是大丈夫」。「擔心」一詞二義,幽默之餘,更見豁達。事緣開刀的前一天,我給他發了一個電郵,說「明朝心胸闊達,真大丈夫」。本來是一個玩笑,給他打氣,沒想到他在病榻上,藉此明志。心胸闊達,意氣通達,不得不佩服他的率直和瀟灑。
那天,在手術室外,妻子陪伴在側,輕輕撫摸他一縷縷花白的頭髮,偶爾低下頭來,耳語兩聲。他挽著妻子的手腕,莞爾淺笑。執子之手,總有五十年的鶼鰈情深。而今生死一線相隔,能不擔心?過了不多久,醫院的工作人員便來把丁公推進手術室,大門關上的一刻,我緊緊看著,心中默禱,希望這不是最後的一眼。大概一個小時之後,大門又開了,丁公躺在病床上,慢慢推出來。我心中嘀咕,這麼的開心大手術,怎麼如此快速?丁公慢慢醒來,睜開眼睛說:「閻王殿上走一遭,怎麼我一點也不覺得什麼疼痛,感謝上蒼。」後來一問,原來,手術室中的前一個手術出了一點問題,所以丁公手術得延後進行。我們聽了以後,哭笑不得,丁公自己也說了這麼一句:「這閻王殿上可是白走一遭!」
手術延後,我們在醫院前後等了總有十個小時,回家後到半夜時分,才接到電話說手術成功。第二天,我們趕去醫院,他還是一件白底碎花的長袍,躺在床上,神情憔悴。他一張眼看見是我,就搶著說:Sam,我的對子,現在有了橫批。哪四字橫批?「閻王不要。」話語雖短,中氣不足,但片言數字,豪氣今猶故。阿彌陀佛,我的好友終於活過來了。
丁先生和太太陳琪
最近幾年,丁公身子欠佳。血壓、血糖高都是老人常有的病症,丁太太特別操心日常飲食,煮食都盡量少鹽少糖,她會把不同的蔬果打成果汁,讓丁公每日喝一大杯。還記得張琨先生晚年因病,曾在療養院住了一段時間。那時張先生已經記性不行,行動不便。我們和丁公倆一起去探望張先生,丁公感觸萬分。他當時坐在會客室裡,拽著丁太太的手,說了這麼一句:陳琪,我們將來怎麼辦?那時丁公才剛過七十,身體還很硬朗,看到張先生的病情,觸景傷情,想到的是他們自己老來日後的事。
丁公一直是身子壯健,中氣充足,舉步如飛。九十年代,我們一起攀爬黃山,大家穿著大紅棉袍,半夜沿著小路登高,站在蒼松樹下,遠眺日出,豪氣萬千。2000年我們一起逛杭州,在竹林中慢步來回,參天青翠,風過處,悉悉索索,此境此情,猶在目前。但曾幾何,一眨眼,又是十多年以後,丁公自己也垂垂老矣。這幾年,丁公患上帕金森氏病症。身子行動頗為不便,而且血壓、血糖都偏高,但是他還是鍥而不捨,繼續研究、給學會提意見。2020年以後, COVID-19作孽,大家都各自小心,我們也就很少見面。偶爾電話聯絡,丁公總是說,身體不行,總覺得很累。有一天我外出回家看到留言機上有口訊一則。我打開一聽,這是誰在留話?是男人的聲音,略帶吳語口音,但我怎麼總無法辨認出來這是誰的留言。我來回聽了總有十幾遍,最後聽到對方說:「Sam啊⋯」我這才想到應該是丁公,因為只有丁公會這麼稱呼我。不過,丁公一般說的是標準的國語,怎麼會突然帶上異地腔調?古人說,病床上的人說話會不自覺地漏出原來家鄉的口音。丁公原籍江蘇如皋,曾在上海上學。 他能說上海話,正是所謂「凡人之思故,在其病也,彼思越則越聲」的明證。
約大半年前,有朋友託我轉送東西給他,我給他打電話約時間。他說他來我家取。那天下午,門鈴一響,我趕緊開門,門外站著一個小伙子,原來是丁公的孫子。我們家在斜坡上,丁公不便爬斜路,所以他們就把車停在較遠較安全的地方。我跑過去,定眼一看,怎麼丁公老了這許多?白髮白眉,兩腮掛著一絲一縷的白鬍鬚,扶著車門,搖搖擺擺的站著。他說自己腿力不夠,但是精神也顯然大不如前。疫症猖狂,我們雖然都打了防疫針,也都戴著口罩,但是我也不敢站得過分靠近,以免感染。我們就在馬路側聊了幾句,他們就開車走了。我好幾次電話打過去,他總說身體不好,執意不讓我去看他。有一天傍晚時分,他突然來了一個電話,讓我明天過去,有話要跟我說。我一聽,心裡發毛,難道病情有了變化?一晚不能入睡。我第二天開車趕去看他。他們家在山上,沿山小路,忽上忽下,迂迴曲折,我心越急,路越難開。好不容易到了他家大門口。下了一道樓梯,摁了門鈴,門一開,我就直接跑到客廳。丁公躺臥在沙發上,白髮蒼蒼。他執著我的手,說:「Sam,我看情形不太好,所以有話要跟你交代。」他說話聲音嘶啞,但是神情十分穩定。他說,他自己感覺到體衰力弱,恐怕時日不多,但是他對一切並無畏懼。「我想讓你把這情形代我告訴老朋友,讓他們也別難過。請各好友不必擔心。」他接著還說了些什麼,我心裡亂成一團,也不太聽得進去。
接著幾天,雖然我知道丁太太她們心煩,怕無法招待客人,可是我總想辦法去看他。接著又來了電話,說丁公已經送醫院急診室。第二天一大早,我趕去醫院,丁公躺在病床上,昏睡不醒,我也不想驚動他。我問了看護幾句,說是因為心臟不適,所以急診處理。他在醫院住了四天,心臟檢查通過,總算跨過一個大難關,可以回家。我前兩天又跑去看他。他這一次精神好多了,可以和我閒談一陣,一邊說話,一邊望著丁太太。他們大女兒左文已經從東部趕來,陪伴父親。我臨走的時候,丁公堅持地說,你不用常來看我。丁太太那天送我到門口,我說你也得保重,她歎了一口氣,輕聲地說,她自己也感到多處不適,但事有緩急,自己的不適,只有盡量不想。我回頭再望了一下丁公的臥室,門敞著,床邊垂下被子的一個角落。我突然想起他當年的那句話「閻王不要」,深切祈求如是!其實,在九十年代,丁公曾經發生過小中風,行動稍有不便,執筆寫字,顫抖歪曲。他站在講台上說話,吐字緩慢,話語之間,稍有停頓喘息。他從講台上下來,第一句問我的是:我今天表現如何?大家都聽得明白嗎?短短兩個問題,正可見丁公不斷在給自己鞭策,希望能用一己的能力克服身體上的毛病,恢復他固有的雄辯才華。閻王不要——希望這次閻王依然拒接。我們都在給他禱告,讓他逐步戰勝病魔,讓他和太太能繼續在金山灣安享他們的黃金歲月。
丁邦新《台灣語言源流》、《丁邦新語言學論文集》
丁公在學術上的貢獻,一方面在他自己的研究,一方面在他致力推動學術發展。他早年師從董同龢先生,後來隨李方桂先生學習,致力於聲韻學的研究。當年研究古音的學者有周祖謨先生的《漢魏晉南北朝韻部演變研》,但發表的只有漢代部分,丁公繼承前人,上溯秦漢,下探隋唐,古音演變軌跡,條分縷析,自此彰顯。李先生六十年代發表上古音六講,丁公2015年出版中古音八講,建立整個漢語音韻史的規模,影響至巨。他在當代方言的研究,南北方言皆多所涉獵,對吳閩研究,功力尤其深厚。他根據語音和詞彙,推構方言發展的軌跡和速度,發人深省。李先生是「非漢語語言學之父」,丁公秉承老師治學精神,對漢藏語、對台灣南島語,發表多篇論述,影響深遠。丁公曾經在一篇文章中說道他自己學習心得是:「我覺得我們那時候從老師那裡學的東西,很簡單的講,是一種胸襟。這種胸襟呢,就是說我們可以聽不同的說法,我們可以看不同的東西。」這種胸襟正正表現在他的學問上,也表現在他做事為人各方面。
丁公侍母至孝順,夫婦感情深厚,是慈父,也是嚴師。他一生為人做事,鞠躬盡瘁,勞心勞力。他曾經說過:「人有自然的壽命,也有學術的生命。」壽命有涯,學術無涯,以有涯的生命去追求無涯的學術,這是仁者的智慧,是智者的執著。
(張洪年,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、柏克萊加州大學榮休教授。《人語響 文字留痕》預計今年由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出版)
丁邦新先生千古!
近期推送:➤ 紀念|劉紹銘記夏濟安:研究資料是西西弗斯的石頭,全看研究者怎麼推➤ 一部稿要經過多少編輯才能成為一本書|劉統《長征》編輯手記➤ 離開前,西西留下一個短片,和大家告別|西西追思會➤ 紀念|劉統:四渡赤水為什麼要繞來繞去?➤ 逝者|劉紹銘:以誠惶誠恐的「使命感」翻譯《一九八四》➤ 港中大出版社.2022精選書單
你還可以閱讀更多……
在後臺輸入以下關鍵詞,提取過往精彩內容
以及: